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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母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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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日後,臘月二十二,秦宜芝病逝。

寧長安看著沒有生命氣息娘親,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,眼前一黑就一頭栽倒,失去意識。

她再次醒來,入眼的是自己幼時的閨房,腦袋昏昏沈沈的,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,轉頭看去,喃喃道:“出袖?”

“小姐,您醒了,奴婢這就去通知老爺少爺他們。”

“等等——”寧長安有氣無力地喚了一聲,“我娘呢?”

小丫鬟聽到這話眼眶紅了,哀傷道:“小姐,您節哀,太太在天有靈一定不願意看到您這麽難過的。”

“不,不,不是,娘,我娘沒死,沒有……”寧長安眼神虛無,下意識地搖頭,硬撐著要坐起來,奈何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。

出袖擦擦眼睛,給小姐蓋好被子,勸道:“小姐,您別動,您不知道,您剛剛退了高燒,身子正虛著,要好好養病。”

“不,我不要,我要我娘。”寧長安眼睛紅紅的,一下子就要哭出來了,“出袖,娘親呢,我昏迷幾日了?”

“小姐,您昏迷三日了。”

“三日?”寧長安揪著心口,咬著唇瓣說:“出袖,扶我起來,我要去看娘親,我要去見我娘——”

出袖搖頭勸道:“小姐,您現在的身子——”

“扶我起來!”寧長安難得動怒,眼眶通紅,死死的盯著貼身丫頭:“去,叫丫頭,叫奶娘,叫媽媽,隨便叫誰都成,給我穿衣,我要是走不過去,就找轎子擡我過去,去啊!”

出袖看著這樣的小姐,咬咬牙,去找楊媽媽和奶娘回稟,她實在不敢做主。

日暮偏西,天色陰沈,江南岸邊溫和的西北風在這一日如寒冰刺骨,冷入心肺。

寧長安裹得一身嚴實地走下轎來,腳下虛浮,看著眼前的白綢子,差點一個趔趄又要栽倒,搖搖晃晃地扶著奶娘的手臂往院子裏走,見到靈堂的那一瞬間淚水便奪眶而出。

“娘,娘親,奶娘,扶我過去,我去給娘親守靈。”

“小姐,您身子弱,看一眼就回吧,太太在天上一定盼著您好好的。”

寧長安怎麽都不肯走,哭道:“扶我過去,奶娘。”

奶娘無法,扶著小姐走過去。

寧長安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靈堂裏走去,走到棺木前,死死地咬住唇瓣,雙眼瞪得大大的,淚流滿面,她的娘親就在這裏了嗎?

只覺得眼前變得昏暗起來,像是錯覺,她的娘親好好的,沒死,沒有死……

雙腿一軟差點就要直直跪下,由著丫鬟給她穿好喪服,扶著她緩緩地跪下。感覺手裏被塞了一把紙錢,下意識地就往火盆裏扔過去,整個人都虛無起來。

“寧兒,你身子還弱的很,去歇著吧。”

聽到聲音,寧長安側頭擡眼看去,先是看見兩歲的小侄子,再往上,見到了嫂嫂,搖頭道:“不,孩子才這麽小,嫂嫂才應當帶侄兒去歇著,這裏我守著就成。”

“這不成,大夫特意交代,你得好生養著。”

“嫂嫂別說了,我沒事。”

寧段氏哀嘆一聲,別開眼,擦擦眼角,帶著兒子陪著小姑子一起守在靈前。

不到一個時辰,寧長安再次昏過去,渾渾噩噩地醒來,就見祖母守在床頭,忍不住哭出來:“祖母——”

“乖啊,寧兒不哭,不哭,”杭氏給孫女拭去眼淚,臉龐布滿哀傷,勸道:“寧兒乖,你的身子真的不能再折騰,要不就要跨了,要好好養著。

你娘親的靈柩要停靈七七四十九日,不急的;你先養好身子再去守靈,否則你娘在天上,一定會難過傷心的。別讓你娘走得不安寧,好不好?”

寧長安哭咽著應下了。

這一年的年三十是寧長安一生中最難受的一個團圓夜,她還在病中,家裏為遷就她,特意在她的院子裏擺一桌年夜飯,他們一家人還有她師父一起吃的。

兩歲半的小侄子什麽都不懂,吃了許久的素食苦著臉要吃肉,被哥哥打了屁股,小娃娃哭鬧起來,嫂嫂急忙哄著……

年夜飯吃完,還要守歲,寧長安想去靈堂,寧祥遠便讓孫子陪著孫女一起過去。

“哥哥,娘親的身子一直好好的,究竟得了什麽病,怎麽會沒治好?”寧長安無力地靠在兄長的胳膊上,瞥一眼靈堂又收回視線,不敢多看,怕自己忍不住又要哭出來。

娘親說,要讓她開心快樂的,她聽話,不要哭。

垂眸看向自己的雙手,不解道:“我給娘號脈,我瞧著娘的脈象怎麽是郁結於心呢?娘是不是有什麽心事,想不開才讓自己病重了?”

可她想不通,娘親會有什麽心事,哥哥娶妻生子,娘親做祖母了,什麽應該更開心嗎?怎麽還會郁結於心呢?

寧長平還沒有回答,就有一道壓抑而淒苦的叫聲傳來:“求大小姐救命啊——”

話音未落,一道白色的影子撲閃而來,寧長安一個恍神間,就聽到噗通一聲,眼前直直地跪下一個人,雙腿被抱住了,原先那道聲音沒有間斷的傳來:“大小姐救命啊,賤妾賤命一條死不足惜,可孩子是無辜的,這可是大小姐您的親弟弟,還有四個月就要生了。

府裏人都說大小姐您是菩薩心腸,求求您救救你的親弟弟吧,別讓老太爺把孩子打掉。大小姐開恩,若是您認定是賤妾沖撞了太太,賤妾願意償命,只求大小姐別牽連無辜,用賤妾一條命就夠了,救救您的親弟弟……”

“來人,人呢,還不快把姨娘拖下去——”寧長平氣急敗壞地叫著。

寧長安楞楞地看著,沒能反應過來這是怎麽回事,她怎麽會有弟弟,她娘親都去世了,她哪來的弟弟?

耳邊是淒厲的叫喊聲,人影晃動,眼前的人再次不清晰起來,頭越來越重,兩眼一翻,再次昏過去。

清醒後,寧長安一個人躺著,望著床頭的鎏金香球出神,腦子裏有個大致的輪廓,她不想承認,不敢承認卻找不到其他的解釋。

呆呆地躺了一天後讓出袖去找哥哥,她要弄清楚這是怎麽回事?

那是寧懷山的妾室。

寧長平坐在床邊,把這事簡單說一遍:“爹出門談生意,對方硬塞給爹的;左右就是多養一個人,爹就帶了回來。

前兩年看著挺老實本分的,對娘也恭敬;半年前有了身孕,就給提了姨娘,沒想到這性子就驕縱起來,沖撞娘好幾次。

一年前娘受了風寒,心裏不快活,一直沒能完全好;大夫說是郁結在心,娘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弱。祖父發話下來,姨娘肚子裏那胎不能留,打掉後再發買出去。”

寧長安呆呆地看過去,良久才問:“哥哥,怎麽我聽你說的,好像一點都不生爹的氣?”

“傻妹妹,男人三妻四妾再尋常不過,這有什麽可生氣的?”寧長平戚哀而無奈:“是娘沒能想開,爹當年求娶娘時許諾三十無子才納妾,爹也沒有違背承諾,偏娘就是鉆進了死胡同,把身子拖垮了,才就這麽早早地去了。”

寧長安看著兄長,像是從來不曾認識過這個人一樣,順著問道:“那哥哥,你有納妾嗎?”

“沒有。”寧長平搖頭,寧長安剛想松一口氣就聽到哥哥說出了真實情況:“娘不同意,說段氏賢良淑德,我怎麽能新婚不到一年就納妾,何況段氏還懷有身孕。娘說,若是我真想納妾,等三十歲以後吧。”

寧長安張張嘴巴,脫口問道:“所以,哥哥三十歲以後也會納妾了?”

寧長平終於察覺到妹妹不正常:“寧兒,你怎麽了?”

寧長安癡癡地笑了,她終於知道,娘親為何早亡了?為何她出門時還好好的,這才兩三年竟然就把身子拖垮了,就這麽早早的去了!

“為何男子要三妻四妾,不能守著一個女子過,一生一世一雙人?”

“妹妹,你燒糊塗了?”寧長平給妹妹掖掖被角,勸慰道:“好寧兒,你要是這樣想著,會跟娘一樣掉進死胡同裏去的,乖啊寧兒,這話別想了。”

寧長安半闔著眼簾,澀然道:“那哥哥,若是我將來嫁人,夫婿要納妾,你是不是要站在我夫婿那邊,勸我應下。”

“寧兒,你放心,家裏一定會給你選一個最好的夫婿,我跟爹還有祖父都說好了,等你將來挑選丈夫,對方必須應下三十無子方可納妾。”

那三十歲以後呢,無所謂了嗎?寧長安閉上眼,無力道:“哥哥我累了。”

“好,寧兒你好好歇著,真的要好好養著,否則你身子要吃不消了。”

耳邊還有些什麽話傳來,寧長安沒聽見,她真的覺得她好像累了,迷迷糊糊地睡過去,身子發熱,整個人再次發起高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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